侦探-天才病？定时炸弹？被误解的双相情感障碍及其背后的痛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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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子突然不想去上学了。

尽管多方催促，儿子仍不肯出门，甚至下不了床。盛明无法理解这种反常现象，打了孩子一巴掌。

他没想到这一巴掌竟然变成了激怒。当他再按时，儿子就拿刀向门砍去。

后来，盛明意识到，这并不是青春期的叛逆和放纵，而是孩子生病了。

他第一次从医生那里听到这种疾病的名字：双相情感障碍。双相情感障碍是指抑郁症和躁狂症交替或混合发作。

近日，网络上广为流传的一段视频，将这种精神疾病的名字推入了公众的视野。视频中，一名十几岁的男孩情绪激动，声音嘶哑佛山正规寻人公司，想要拿刀伤人，而他的父母则站在一旁，显得无能为力。随后，孩子的母亲在业主微信群中发文解释，孩子患有“双向情感障碍”。

盛明一一阅读了视频下的评论——“孩子被宠坏了”、“父母真是太失败了”。他不禁心痛不已。 “这类孩子不是堕落的坏孩子，他们不会主观地试图伤害别人。” ，他们只是生病了。多年来我与数千个双相情感障碍家庭进行了深入的沟通和接触。只有极少数双相情感障碍患者会表现出暴力行为，更多的患者会选择自残甚至自杀。”

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心境障碍科主任彭代辉也提到，双相情感障碍亚型较多，临床表现复杂，个体差异很大。不能通过一个案例片面、简单化病情。

根据2019年流行病学调查显示，中国双相情感障碍的终生患病率为0.6%，这意味着中国大约有超过800万的此类患者，这也影响着数百万家庭。盛明提到，在孩子患病后漫长的治疗和康复过程中，这些家庭会遇到随时可能波动的状况、对疾病的污名化和挥之不去的羞耻感。

确认的

盛明起初以为儿子只是青春期叛逆。

初二时，住在学校的儿子开始变得异常敏感，与同学发生矛盾。每个周末回家后，他就拒绝再回学校。

在盛明的人生经历中，这是儿子青春期的痛苦，只要有好的引导，终究会过去。看来孩子很快就过了这一关，顺利进入了一所顶尖高中的科学实验班。一切都按照盛明的计划进行，儿子的成绩稳定在中上水平，不出意外的话，985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是板上钉钉了。

然而，高二下学期，令人不安的征兆再次出现：儿子经常焦虑、入睡困难、早上起不来。妻子“潜伏”进孩子的QQ群，想知道儿子几点睡觉。从儿子在群里的评论痕迹来看，时间是凌晨一两点，甚至更晚。

儿子自救意识很强，买了几本心理学书籍，试图找出自己异常的原因。盛明还应儿子的要求，为儿子找了心理咨询师。他的儿子向辅导员吐露了许多他无法向父母表达的事情。

尽管多方努力，还是出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：孩子拿起笔，却写不出来；孩子拿起笔，却写不出来；孩子开始害怕考试；但考试迟到迟到后，孩子却取得了那段时间最好的成绩。一个好的结果。

盛明事后回忆，儿子的症状起伏符合国际疾病分类第十版（ICD-10）所指出的情况。在躁狂发作期间，患者会经历睡眠减少、活动和语言增加以及思维飘忽不定。过度自我评价等症状；在抑郁发作期间，人们会失去兴趣和快乐，精力低落，偶尔有自残和自杀倾向。

但当时家人完全不理解。在他所在城市的一家精神病医院，他的儿子被诊断出患有双相情感障碍。盛明怕医院名气不够双相情感障碍，带着儿子去了全国多家医院。不同的教授和专家给出了不同的诊断：抑郁症加强迫症、焦虑症、边缘型人格障碍、双相情感障碍等。

无奈之下，家人决定接受“抑郁症+强迫症”的诊断，并采取相应的治疗方案。然而孩子的情绪却越来越不稳定，出现了严重的躁狂症状。在出租屋里，孩子徒手折断筷子，把椅子拆成木棍。许多个清晨，孩子睡眼惺忪地站在盛明的床前，惶恐地向父母求助：“我该怎么办？”但还没等盛明反应过来，孩子就咬牙切齿地向夫妻俩扔了一个东西：“你们真的没有任何用处！”

经过另一次随访，孩子被诊断出患有双相情感障碍。根据这个诊断接受治疗后，孩子的情绪波动逐渐稳定，开始出现好转。

夫妻俩后悔走了一条弯路，但当他们认识了很多躁郁症患者家属后，发现自己的经历也是大多数患者家属走过的路。

在最终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之前，刘舒的儿子曾被诊断出患有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。他服用了几乎所有的抗抑郁药，并经历了多次自残和自杀。幸运的是，所有人都获救了。 2017年，我的儿子被医生诊断出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合并双相情感障碍，距离他第一次出现情绪障碍已经有8年了。

彭代辉告诉记者，双相情感障碍从发病到最终确诊的平均时间为8-10年，平均发病年龄为25岁。对于双相情感障碍的诊断，躁狂或轻躁狂是必要条件。

极少数患者在发病之初就表现出抑郁和躁狂的症状，很快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，并给予适当的治疗。

在治疗过程中，药物的用法和用量极其复杂。由受访者提供

而更多症状不典型的孩子最初是因为抑郁、焦虑等而接受治疗，治疗一段时间后又会出现躁狂。抑郁与狂躁两种状态如钟摆般频繁切换，使得药物的用法和用量极其复杂和讲究，常常导致“压葫芦浮瓢”。

在漫长的诊疗过程中，很多孩子和家长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的问题：随着病情的恶化，学业无法继续。

当学生们专心准备高考时，盛明父子却穿梭于各大医院。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，盛明和孩子们终于决定放弃高考。

原因

孩子发病之初，吴庆宁想不通，自家成绩优秀、乖巧懂事的儿子为何突然发病。

三年前，她被叫进诊室，从医生那里得知，儿子买了烧木炭的工具自杀。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。

她立即​​将正在读大学二年级的儿子停学，并带儿子到北京、上海、南京等地的专科医院求医。她找到了抑郁症互助社区和解决平台“多度”，并加入了其中一个针对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家属的社区。 2018年，“嘟嘟”开始探索针对心理困难青少年的帮扶项目。加入这个团体的吴庆宁发现，有这么多的青少年和家庭受到情绪障碍的困扰。许多孩子还在上初中，甚至更年轻。 。

孩子确诊后，家长们就开始寻找原因。有家长质疑，是不是与孩子的沟通太少，让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所受的委屈没有地方发泄。吴庆宁后悔自己没有理会儿子的求助——他曾经要求转学到中学。但吴庆宁当时并不在意。后来她得知儿子在学校被欺负了一年。 “这么重要的信号我为什么没有牢记在心呢？”

有的家长反映，给孩子太大的压力，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，最后孩子失败了；但也有家长坚信，这可能是基因造成的，“他们本身就像一串鞭炮，突然遇到某种刺激，就会兴奋起来。”

迄今为止，医学界尚不能给出双相情感障碍的确切病因和机制，但认为其发生可能与遗传因素、脑神经内分泌因素、社会因素、家庭因素等有关。

在父母眼中，他们是一群聪明、敏感的孩子，却因为一场疾病，陷入无助、焦虑、痛苦，甚至走进死胡同，把每个家庭拖入深渊。

盛明和妻子为了孩子从零开始学习。盛明不断地在搜索框中输入“双相情感障碍”，妻子将相关的知识和细节全部抄下来。几个大本子上写满了孩子每天的心情和行为的变化。

近一年来，儿子每天都昼夜颠倒侦探-天才病？定时炸弹？被误解的双相情感障碍及其背后的痛苦，卧床不起。随后出现躁狂症状：儿子开始故意与父母对抗，不肯在家吃饭，扔掉准备好的饭菜，要求出去大吃一顿，深夜还出去吃饭。他拉着盛明夫妇，一集一集地看他最喜欢的动漫。当夫妻俩想说“不”时，他们假装高兴，几乎同时说“是”！

孩子睡不着，想出去走走，盛明就陪儿子出去玩。他脑子飞速运转，饶有兴趣地向盛明描述着天空绚丽的色彩。很多时候，父子俩会从晚上十一点一直走到凌晨一两点。儿子患病的最初几年，盛明夫妇每天睡三四个小时已经是奢侈。

儿子变得异常敏感。即使是一句在外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，也可能会伤害到他。我表姐曾经对儿子说：“你一定要懂事。”但儿子却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，多年后仍无法释怀。

刘舒提到，有一天她不在家，社区的心理咨询师来为儿子提供免费心理咨询，但当天下午，儿子就跑出了家门。后来刘树才发现，原因是心理咨询师对儿子说的那句话“你要进步，不能再继续啃老了”。如今，她每次说话之前都要仔细考虑一下。她甚至觉得儿子太敏感了，能读懂周围人的眼神和心理，她不应该轻易说出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。

疲劳几乎会伴随患者整个病程。吴庆宁拖着儿子出去散步。才走了几百米，儿子就趴在她肩上，抱怨累了。他开始害怕人群，不愿意看人。白天，他只想把自己锁在房间里。整整一年，儿子住在奶奶家，不肯见父母。

吴庆宁曾经无法接受，自己4岁的时候，儿子就可以躺在书店的地板上沉迷于读书。病情最严重的时候，他连纸质书都打不开，一看到就崩溃大哭。像所有生病的孩子一样，他的儿子开始抱怨：“我是个废物。”他再一次萌生了自杀的念头。他告诉吴庆宁，“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样生活。”

但吴庆宁始终积极带着孩子进行复诊。为了给孩子留下更深刻的印象，除了冬天，她每次都穿同样的衣服。

她曾经在诊所外面看到一个正在等待复诊的孩子突然发脾气，大喊大叫，辱骂父母，但诊所周围等候的人已经习惯了。父母站在一旁，面对孩子，没有感到尴尬。

“说实话，如果我的孩子不是也得了这样的病，我可能会认为他是一个叛逆的孩子，但只有我们父母知道我们有多无助。孩子一旦陷入这种状态，父母只能做点什么。”这。”

接受

吴庆宁记得，孩子刚被诊断出这种病时，医生惊慌失措地向她解释，“就像是脑子里感冒了一样。”对她来说，这是最有用的一句话。

她逐渐接受了孩子生病的现实，但在群里遇到的其他孩子中，有的甚至因为无法被父母接受而不得不离家出走。

在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及其家人的生活中，不被理解、被污名化的情况仍然很常见。

彭代辉见过很多无法接受孩子生病的家长。甚至有的家长在医生诊断后前来投诉。一个对女儿投入很多的父亲整天抱怨，“为什么别人的孩子可以工作、生活得很好，而我的女儿却不能？”在父亲的厚望下，女儿常常自责。

“嘟嘟”的心理咨询师夏盛华多年来帮助了很多有情绪障碍的青少年。她多次从这些孩子那里听到“爸爸妈妈不相信我”和“他们不理我”。大多数孩子在第一次出现情绪问题时都会向父母寻求帮助。与父母关系较亲近的孩子或许能得到安慰，但更多人会收到“别胡说八道”、“太造作了”等回应。甚至有些孩子表达了自杀的想法，结果却遭到了铺天盖地的指责和批评。

很多家长选择带孩子吃中药疗养、请假去旅游、养宠物，甚至换个环境。 “他们以为放轻松可能会好一些，但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发现孩子还是这样，而且可能会更糟。”夏盛华有时候会觉得很悲伤。家长通常要等到孩子的病情发展到影响学习的地步，才意识到孩子并不是青春期的叛逆，而是有病。

近年来，双相情感障碍逐渐进入公众视野。有人看到天才翻译家金小雨一家与躁郁症作斗争数十年的案例，想到了梵高、海明威等同样患有这种疾病的名人。这种疾病被赋予了“天才病”的称号。但家长们在群里讨论，不应该将这种疾病浪漫化或污名化。

由于对青春期情绪障碍的污名化和过度反应，很多家长常常隐瞒自己的病史和疾病名称，导致大量的医疗费用。有的家庭在短短几年内就花费了数十万至数百万美元，造成沉重的经济负担。他们希望患者在保护隐私的同时能够得到更多的社会理解和支持，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“这是一种可以通过治疗缓解和控制的疾病。”盛明说：“要分清什么是病，什么是坏，这些病孩子在躁狂发作时主观上不会伤害别人。”

事实上，邻居们都不知道盛明的儿子这些年患有精神疾病。盛明表示，儿子躁狂发作时，他的情绪只向家人释放，从不害怕外人。 “只有家，才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
在双相情感障碍患者中，有时生病的孩子会贴出手臂和大腿上有密集血迹的照片。这是孩子自残的表现。吴庆宁一开始无法理解。后来她了解到，当这些孩子生病时，他的情绪没有办法发泄，只能靠自残来释放痛苦。

刘恕曾被身边朋友指责，“孩子变成这样，是你养不好！”身边的亲友并没有明说，但刘叔知道，每次家庭聚会，亲友都不欢迎儿子去。患者家属中，不少家庭自从孩子患病后就逐渐断绝了与亲友的联系。当孩子在外面被提及时，父母本能地想躲起来，因此拒绝社交。这些家庭中挥之不去的耻辱感，在孩子生病的那几年里仍然难以消散。

这两年，刘舒为儿子办理了伤残证。社区里专门治疗精神障碍的医生会定期到门诊就诊，他的儿子还可以每两个月得到一次免费体检。像他这样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，家长每年可以获得一万多元的补贴，还有几千元的护理费补贴和最低端的保险等补贴。对于这张残疾证，儿子愿意接受，刘树也终于与自己和解了。 “接受之后，我心里松了口气。”

但更多的家庭却不愿意这样做。柳树很明白，“父母总以为自己的孩子以后会好起来的，就算是闹事也得治好。”

改变

在患者群体中，家长们总结出了一套可以让家庭平静的生态平衡法则：“对于像他们这样小事纠缠、大事无动于衷的孩子，父母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不打扰”任何事情并响应请求。”

刘舒发现，不仅是自己，还有很多家庭，孩子生病后，亲子关系彻底改变了。曾几何时，孩子们在纸上写下一堆与内心情感有关的东西，让父母读，让刘淑感到难以理解。她拼命地想要纠正和她不在一个频道的儿子，但现在，她开始尝试去理解。儿子的心。

几年来，夏盛华陪伴和支持了近500名患有精神疾病的未成年人家长。在她的课堂上，很多家长一开始提到孩子的病情，就哭了好几个小时。随后，他们会主动分享孩子的遭遇以及家长的处理方式。夏胜华认为，这就是父母的一个小型社会支持系统。只有在这里，才能毫无顾忌地谈论那些外面没有提及的孩子隐藏的担忧。

她发现许多焦虑的父母会屏蔽外界的声音。她告诉他们，“不要评判孩子们，感受孩子们，倾听孩子们的心声。”面对不同的家庭，她会给出不同的建议，但她始终坚持父母应该先做出改变，为自己赋能。是的，“只有父母先站起来，才能帮助孩子。”

这几年，在陪伴孩子治疗的同时，吴庆宁成为了“穿越”小组的组长，开始成为众多患者的志愿者和陪伴者。他们把她当作贴心的阿姨，向她诉说着与父母的争执以及不被理解的痛苦。

她突然发现，陪伴这些群友，往往就像照镜子，看到自己走过的弯路、犯过的错误。

她回忆，孩子生病后，她曾在情绪爆发时对自己喊道：“你给我的爱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爱！”震惊的同时，她开始反思自己对家人控制欲太强，她无法容忍家人在食堂吃饭，每天早上5点起床做早餐。即使是出差的时候，父子俩也提前安排好了一日三餐。在如此高的要求下，吴庆宁把自己的负担过大，把焦虑传染给了家人。

孩子生病后，吴庆宁和丈夫决定开始锻炼身体。 “孩子病了，作为父母，以后要承担更多的责任，照顾好自己。”

吴庆宁绕着运动场跑了一圈。她原本不爱运动，从一次能跑2公里到现在8公里。 “我通过跑步，在孩子面前释放了无法释放的情绪和压力。”

“很多家长认为，孩子一旦生病，天就塌下来了。”现在，她和丈夫有时间就去旅行，养活自己，给孩子们疗伤的空间。 “我好了，孩子们也会好。对他们来说，充满活力的父母和优质的陪伴就是最好的良药。”

盛明也学会了不要用所谓的“经验”来劝说情绪不稳定的孩子，而是要接受情绪，学会陪伴孩子，用良好的情绪感染孩子。

休学的第三年，盛明发现情绪状态逐渐稳定的儿子开始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习书法，能够坚持两个多小时。他惊喜不已：“至少证明他可以冷静下来了。”他征得了儿子的同意。最后，他试图让孩子们重新拿起课本，进行一对一的辅导。上了20多门文化课后，一家人决定碰碰运气，参加高考。

我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，专业艺术。尽管一开始他很挣扎，但最后他还是坚持了下来。这对于一家人来说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。

重新调整了自己的预期后，盛明觉得儿子现在的状态很好。 “他只是改变了自己的道路。最重要的是他正在前进。”

（盛明、吴庆宁、刘舒均为化名）